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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长青 新华社发
程四喜（大江网供图）
亿元资金被“内鬼”套取，江西鄱阳县财政局党组成员徐晓明接受新快报记者独家专访，回应相关热点问题
统筹 肖萍 采写 新快报特派鄱阳县记者 王剑平
股长，在我国行政级别中是最基层的管理干部，也称“中国最小的官”，然而，江西省鄱阳县一名股长用私盖伪造的公章、提供虚假对账单等手段，陆续将县财政局存储在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城区分社（下称农合分社）基建专户中的9400万元资金套走，并最终带着妻女出逃。此人名叫李华波，鄱阳县财政局经济建设股股长（以下简称经建股）。
令人困惑的是，李华波外逃后，竟自我“举报”，把作案手法、去向等一一向财政局领导作了“汇报”，于是，各种版本的说法流传于社会，更有人称，李是在摆“迷魂阵”，掩盖更大的事实。
县财政局局长曾被开除党籍
据当地警方通报，目前已抓获犯罪嫌疑人5名，负有领导责任的县财政局局长欧阳长青（同时兼任鄱阳县政协副主席）及分管领导程四喜已被免职。当地一位相关人士告诉记者，欧阳长青已经不再上班，但是否已经被相关部门控制目前还不清楚。
其实，欧阳长青还有一个“隐私”：曾被开除党籍。网上曾传言，欧阳长青1998年因犯经济错误，触犯刑律，免于刑事处分，在外搞了两年传销，后回到鄱阳。欧阳长青则回应：1997年，自己在鄱阳县古县渡区担任区委书记时，当年因发大洪水，区内一座围堤倒塌，受到开除党籍的处分；2001年，鄱阳县有关部门撤销了这一处分决定，自己先后被安排到城北指挥部、县经济环境服务中心和县政府办公室工作；2003年担任县财政局局长。其间，自己并没有从事传销活动。
“家贼”串通联合作案
鄱阳是个国家级贫困县，去年的财政收入仅4.1亿元，而李华波等人，一下子就套走近亿元资金。
昨天上午，鄱阳县财政局党组成员徐晓明接受了新快报记者的独家专访。他告诉记者，财政局的内控机制是存在的，之所以长时间未能察觉，是因为财政局、农合分社双双出了“内鬼”。
相关资料显示，2月11日中午，已经出逃的李华波给财政局党委副书记程四喜打了电话，说自己套走了9400万元专项资金，逃到了加拿大，但直到下午5点，财政局才向警方报案。徐晓明坦承，鄱阳县财政局得知李华波的情况后，“既震惊，又疑惑”，当即召开了领导班子会议，“研究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一问题的出现？”
徐晓明还透露了一个有趣的细节：李华波出逃前写了一封信给鄱阳县财政局长欧阳长青，托人让他的同案犯徐德堂转交。徐德堂在本案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没有他，李华波就无法从农合分社将专项资金套走。但在信中，李华波却声称案件与徐德堂和另一个同案犯张庆华无关。而2月11日晚，不知情的徐德堂到财政局送信，当场被正在调查此案的警方抓获。
“银行”领导被一窝端
记者获知，2月21日，江西省农村信用社联合社召开党委会议，决定对负有领导责任的鄱阳县农村信用联社党委书记、理事长吴智敏，党委委员、副主任王正灿，党委委员、副主任叶志军，党委委员、监事长章芳，正科级稽核员、原监事长张文光等五位同志给予免职处理；责成鄱阳县农村信用联社对负有失职责任的农合分社会计潘学迅、综合柜员朱小兰依法依规作出严肃处理；对负有管理责任的农合分社副主任吴春秀和原副主任王国安给予免职处理；对负有领导和管理责任的鄱阳县农村信用联社原主要领导和相关管理责任人展开调查，启动问责程序。
据一位鄱阳官员透露，在此次处理中，涉事的鄱阳县农村信用联社和农合分社，除了一位2010年12月刚调进的副主任外，其整个领导班子被一窝端。
悬疑
李华波是在摆“迷魂阵”？
鄱阳县政府在一份通报中提到，2月11日中午，李华波给财政局分管领导程四喜打来电话，在不到两分钟的通话时间里，李华波表达了三层意思：一是“对不起领导”；二是“我从局里弄了很多钱”；三是“我已经到了加拿大”。
通报还提到：李华波在出逃前专门写了一封信，信中详细讲述了这些年用假公章从国家专项账户中套取资金的作案手段。这一细节经媒体披露后，引发热议，不少人认为李华波此举“实在太过反常”，鄱阳当地百姓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都是一头雾水。一位李姓商人告诉记者，李华波之所以选择出逃，就是为了想逃避法律制裁，掩盖事实真相，他何以没有跑就先主动安排好交代作案事实的问题，“大多数情况下，疑犯只有被抓后，在刑侦人员的审查下，才会不得已交代作案详情，李华波却在被抓前，有悖常识。”其次，李华波刚刚外逃，立足未稳，“又怎么会如此小儿科地暴露自己的行踪？虽然已经成功出逃，但毕竟惊魂未定，又哪有这般爱心为当地的官员分忧，生怕报告晚了会让领导们摸不清头绪而受到牵连？”
采访中，当地一位官员给出了另外一种解释：因为平时单位领导对李华波很好很信任，他出于自身良心，才会在出逃前写信，在出逃后将一切全盘托出。但这一说法受到当地百姓的质疑：如果他是个讲良心的人，难道不知道事情暴露后会牵扯到很多人吗？
记者昨天在鄱阳采访期间，有当地百姓认为，这有可能是李布下了一个迷魂阵：以公开某部分的人和事来掩盖更加核心的涉案人员和事实！对此，鄱阳县财政局党组成员徐晓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以“这个我不好发表看法”而回避。他同时也承认，“我们也想不透，搞不懂，他的动机只有他自己清楚。”
问责
谁为巨额损失埋单？
9400多万元专项资金被卷走，县财政局认为被卷走的是信用社的资金，而信用社则说李华波从财政局专属账户卷走了这笔资金。地方政府与信用社之间在角力，都在把责任往对方头上扣，希望减轻自己的损失。
鄱阳县农村信用联社办公室主任段长河在之前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到，县财政局在农合分社开设账户，只要符合手续，存钱和取钱都是储户的权利。李华波卷走的资金，都来源于县财政局的专项账户，说白了就是县财政局的钱。
对于这一说法，鄱阳县财政局并不认可，程四喜之前在接受采访时说，李华波用一枚假公章，卷走的是农合分社的资金，理由是财政局和农合分社经常要核对账户资金，从每次核对的账面看，财政局的账户没有少一分钱。据他说，最近的一次核对账户资金是2010年11月份。在程四喜看来，“财政专户只是他们私吞资金的一个渠道，最后偷的还是银行的钱，财政局只以账单为准，报给我们还有那么多钱，那我们的钱就还在。”
徐晓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认为财政局是受害者。“事情的关键归咎于李华波私刻公章，而农合分社也没有尽到鉴别公章印鉴的义务。你没把好关，内部人员还与做假的人串通，造成损失，信用社负有相当责任。”
据徐晓明透露，事后他们通过对比，发现李华波私刻的公章与财政局真正的印章差别大得很，“一眼就能看出来，财政局原始的、真正的‘鄱阳县基本建设财务管理专用章’，在农合分社留有印鉴，农合分社通过比对是完全可以比对出来的。”徐晓明说，这个问题最终要由司法部门来认定。
最新进展
江西省纪委等紧急通知
财务人员赌博一律免职
据中新社电 江西省纪委、省财政厅等五部门日前发出《关于严格资金管理防范资金风险有关问题的紧急通知》，要求各地各部门切实加强资金安全管理，已持有因私出国护照的资金管理人员，必须向本单位人事部门登记备案。
通知要求，发现财务人员有赌博行为的，金额不论大小，一律先免职再处理；加强因私出国人员的管理，已持有因私出国护照的资金管理人员，必须向本单位人事部门登记备案。“对各级资金分配、使用、管理部门及其工作人员在资金安全管理中滥用职权、玩忽职守、徇私舞弊的，要坚决依法追究责任，绝不姑息，尤其是对党政主要领导和分管领导，涉嫌犯罪的要依法追究刑事责任。”通知还要求，金融机构对客户资金安全负责，对串通作案、提供虚假对账单等造成客户经济损失的，要严肃查处、依法追究责任。
亿元资金如何被套取？
假公章“过关斩将” 真内鬼“偷天换日”
徐晓明近日很忙，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一切都是因为李华波。这个昔日的财政局经建股股长逃走了，把难题留给了单位和他的同事。徐晓明坦言，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搞财会工作的，不知道如何面对媒体。家人和朋友都劝他，面对媒体不要说那么多，“言多必有失”。但他觉得，应该知无不言，否则误解会更大。昨日，徐晓明接受了新快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一枚私刻公章套取近亿资金
李华波用一枚伪造的公章，越过数个资金管理环节，从鄱阳县财政局在农合分社开设的账户上套取了大量资金。
新快报：要想从银行划拨专项资金，在财政局内部需要经过哪些环节？
徐晓明：按照财政账户管理流程，凡是动用资金，必须由用款单位提出申请、业务股室出具意见、预算科室核定指标、分管领导审核签字、局长签字批准，然后由业务股室开具支票、加盖公章和经手责任人私章，支票最终送达银行才能进行资金划拨。
新快报：为何在长达4年的时间里，李华波竟能屡屡成功？
徐晓明：银行在支付资金时，凭什么支付？不是凭你某个单位有多少环节，多少程序保障，最关键的一点是财政局提供的支票印鉴。银行认可的就是支票上填写的数字和盖上的印鉴。
新快报：财政局划拨专项资金的支票上共有几个印鉴？
徐晓明：两个。一个是业务股室的私章印鉴，再一个就是公章印鉴。具体到这个案子，就是李华波的私人印鉴和“鄱阳县基本建设财务管理专用章”印鉴。李华波的个人印鉴掌握在他手里，而“专用章”掌握在财政局办公室。李华波要盖到这枚公章，就要走程序，包括局长欧阳长青的签字。但是，李华波私刻了一枚“专用章”，拿着伪造的支付凭据，到银行套取资金。
财政局、农合分社出“内鬼”
信用联社关于客户存款、取款也有一套严格的规章制度。如果没有“内鬼”的配合，李华波一笔钱也划拨不出去，因为支票上加盖的是假公章。
新快报：财政局每个月都要与农合分社对账，农合分社把对账单提供给财政局的哪个部门？
徐晓明：提供给财政局管这个账户的经建股。
新快报：经建股负责对账的人是谁？他难道就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吗？
徐晓明：首先，农合分社提供给财政局的对账单是虚假的，他们盖了公章，而且是机打的，对账单与财政局账上的余额是吻合的。事后证明，农合分社主任徐德堂是李华波的同伙；其次，财政局的对账人员也是李华波的同伙。双方都出了“内鬼”。
新快报：财政局的“内鬼”是谁？
徐晓明：张庆华，经建股的副股长，专户管理员，也是由他来负责对账。李华波与张庆华勾结在一起了，才能在没经过各个环节的情况下，由张庆华在他保管的空白支票上填上数字，再盖上李华波的私章和私刻的“公章”，然后到农合分社套钱。
财政局没立即报案是在开会
程四喜是鄱阳县财政局党委副书记，分管经济建设股。接到已出逃的李华波打来的“自首”电话，他顿觉眼前发黑……
新快报：李华波套走的这9400万元到底是哪些项目的专项资金？
徐晓明：具体到是哪个项目，没办法一一对应。项目有未开工的项目，有正在施工的项目，有完工项目，有新项目，有老项目。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新的项目资金汇入专户，且财政资金都是按工程进度分期拨付的，所以李华波在转走资金的时候不会影响到工程的正常进行。
新快报：李华波中午给程四喜打了电话，为什么财政局到下午5点才报案？
徐晓明：听到这个消息，财政局召开了紧急会议。当时不知道他到底弄走了多少钱，同时我们也很困惑，我们的内控制度这么严，这个钱他不可能转走。我们是在分析这些情况，然后，我们一边跟县里领导汇报，一边报案。
徐德堂到财政局送信被抓
李华波出逃时，留下了一封信给欧阳长青。“不明真相”的徐德堂到财政局送信时，被在场的公安人员抓获……
新快报：李华波留下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徐晓明：据我了解，他在信里说是这么几层意思：第一，他因为赌博输了钱，所以私自刻了公章，从基建账户上套走了钱；第二，对不住欧阳局长，对不住分管领导，对不住组织，对不住财政局职工；第三，事情跟某些人无关。
新快报：欧阳长青是在哪天知道有这封信存在的？
徐晓明：2月11日当天。我们报了案，公安局就介入了，到财政局了解情况，当晚六七点钟，我们正在汇报工作，徐德堂到财政局送李华波写给欧阳长青的信，就被公安人员抓获了。
新快报：为什么徐德堂来送信？
徐晓明：据说李华波出逃前，把写好的信交给了他的妹夫，他妹夫让徐德堂到南昌去拿这封信。至于徐德堂什么时间拿到的信，我就不清楚了。
特写
众人眼中的“巨骗”
李华波深沉 徐德堂很酷
李华波和徐德堂是搅动鄱阳的两个关键人物，他们也因此成了鄱阳的“名人”，几乎家喻户晓。
据鄱阳县宣传部一位人士介绍，李华波出生于1962年3月，是在鄱阳长大的。作为同事，徐晓明对他的印象并不深，这是因为，“他这个人比较深沉，话语不多，跟局里的人很少交流，人家了解不到他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的。”
有当地人向记者透露，前些年，李华波花费七八万元购买了一辆本田牌轿车，属于二手车。他的妻子今年45岁，曾在县里的粮食局上班，平时穿衣很普通，夫妻俩有两个女儿，事发前大女儿正在南京上大学，小女儿目前在县城一所中学上初一。目前，这一家四口都已经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至于徐德堂，大家对他的印象是“很酷”。当地一位曾与徐德堂打过多次交道的人士告诉新快报记者，徐德堂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爱穿时尚风衣，“只要是能穿风衣的季节，他经常穿着风衣露面。”据介绍，今年50多岁的徐德堂个子高高的，“他穿着风衣，把头发梳成电视剧《上海滩》中许文强那样的发型，戴着墨镜，显得很酷。”
当地一位官员向记者透露，外表很酷的徐德堂做事也很阴。他和李华波将套取的大笔资金转移到一个名叫锦绣市政工程公司的账户上，之前有媒体报道，该公司是李华波和徐德堂注册的，但专案组后来发现，该公司的法人却是一名叫聂志飚的当地男子。据悉，聂志飚是徐德堂弟弟的小舅子。聂志飚声称，他对自己成为锦绣公司的法人一事毫不知情，是徐德堂背着他、用他的身份证偷偷注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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